就是那Whale52。有点深海猎人生理学和历史捏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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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入制药公司麾下后,“拜托别再造成严重战损了”和“起码遵守陆上世界最基本的社交礼仪”两则,对惯于用大剑解决问题的斯卡蒂来说,总是那么难解;而迁就这群可怜的岸上小东西简直是深海猎人的屈尊降贵。
于是,离群索居的她是孤独的。
但以上不是孤独症的源头,而是,无关紧要的并发效应罢。
源头是,很遥远的某些东西。
而斯卡蒂并不排斥孤独,甚至拥抱着它而取代她无法拥抱的。
近来斯卡蒂更频繁地受凯尔希外派去独自执行任务,比起与协同作战,更适合她。此时外出归来、通往医疗室的她这般下结论。
凯尔希会把不便明面执行或是其余干员知悉的项目委派给她。如此一来,斯卡蒂不必看人眼色收敛战力,也可离岛游历四方,在途中搜罗各色特产带回去。
像这次在汐斯塔周边村落的任务完成后,她从一位古董商那儿换回了鲸鱼骨链,这陈古玩意儿可追溯至名叫“人类”的物种还兴盛的时期。尽管作为深海族的她,从遥远的从前就存在着,但也仅有斯卡蒂的父辈才和人类共存过。历经天地灾变后,没有谁再见过他们,据说他们造了硕大的飞船,离开这个星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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鲸骨链还配有红绒作内衬的檀木盒,颇有东国的风韵,而这程度的精美是她用凯尔希给的全部黑曜石换的。
当时乍到汐斯塔一听广播里的天灾信使言之凿凿:黑曜石有助治疗矿石病呢!她便找凯尔希要——依博士的话演绎:斯卡蒂是架着大剑、堵在办公室门口,问医官给不给。
凯尔斯心底清猎人要黑曜石何故,揶揄说没想到这位以冷峻著称的深海猎人竟有如此兴奋的时刻。其他人倒是对医官把“架剑赌门”称为兴奋而不禁咋舌。
但这话没错——当斯卡蒂听到黑曜石对病有疗效时,她是那么高兴。
高兴。她都快忘了,这种情绪。
凯尔希真给她好些流通用的黑曜石,叫她尽管拿去试试,看能不能对她“小情人”的矿石病起效。
而她的白日梦像泡泡,破得很快。在医疗室门口,那只小小的猫头鹰医生告知她:目前没有任何医学或生物学证据表明黑曜石能促进治疗矿石病,甚至连黑曜石会不会对病症起负面影响都还未知。并且——
“她最近参加作战了,战果……惨烈。中度脑震荡,三根左肋骨骨折。目前手术在最后阶段,探病恐怕不方便,”猫头鹰医生带着难色地通知告诉斯卡蒂,这结果对她一位医疗员来说,似乎也很难接受。
斯卡蒂当下觉得自己犯错了,起码头衔为“灾星”的她不该忘乎所以地错觉幸运女神眷顾起她了。这是一个失误,一个还未根除的陋习。
“手术会顺利完成的。而且最近她的矿石病情逐渐好转,精神各项指数也逐渐正常化。我将持续跟进她的情况,也会尽己之力医治她。请放心,”医疗员补充,以期望斯卡蒂能抱最乐观的心态。
当同僚背着猎人把她的恋人送入奉颂邪神的教会;当她得知此事后杀性大发屠戮了半个猎人组织,她落得以叛族罪逐出深海族的结局。
她最后连自己都无法拯救,她何从拯救她的星星。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,她徜徉于海面,独自看过相位轮回了千次的月亮,夜幕再不见星光。
当下她不会再像初入罗德岛,第一次得知“她”战后负伤便冲其他干员泻出怒意,如若不控制住,恐怕她又要引发一场惨重死伤。斯卡蒂是知道的,是“她”执意请缨参战,然后又伤痕累累,生理和精神上,皆因“她”的自毁倾向和教会埋于“她”脑中的嗜血欲。
很没意思,一切都,无论是“她”数次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,或是医疗员把“她”从死亡边缘拉回来,或是斯卡蒂因为“她”受伤而发怒。
斯卡蒂留下一句“我明白了”,来不及等“她”完成手术便匆匆出勤了。又是斩了些敌人、又是拿到凯尔希想要的东西,然后她便在古董商那里相中了那条鲸骨链。
倾尽身上的黑曜石,换来的鲸骨。
斯卡蒂只觉得,它挺适合“她”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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斯卡蒂摩挲着口袋里的木盒,雕花凸起研过指腹,轻微的疼痛感能够提神。
又到了医疗室门口,眼前大大小小的设施都熟稔于心,透过单面镜,斯卡蒂看见一张睡颜,那更是她在脑海中描摹过无数遍。
“她”恬静似远离了噩梦,终于远离了噩梦。
“她”的确在恢复。
斯卡蒂思忖明日她得去跟小猫头鹰道谢,虽然她极其不擅长这类行当。
难得今晚没出现那只满肚子坏水的吸血鬼。治疗室是封闭式的,但医疗员“粗心”地将门卡放在了单面镜棂处,这种堪称贴心的“粗心”定有凯尔希授意。于是斯卡蒂恭敬不如从命,刷过门卡进入治疗室。
她压低步伐避免太过焦急而惊扰睡梦中人。
博士遂了“她”心愿——看得见海的房间。阔落的法式窗包容地纳入一汪夜色,纵使火灭灯熄,光晕浸润医疗室角角落落,毋需费劲,斯卡蒂也可看得清清楚楚。
斯卡蒂站在床边,脚步收了尾,除却医疗机械几不可察的运作声,一厢尽是无声。罗德岛又泊于僻处,距音乐节会场很远,人声喧噪无法到达。
天地就这么万籁俱寂着,她在她身边。
斯卡蒂兀然地,觉得送出礼物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了。她不作声,端看安于梦乡的恋人的睡颜。她永不会对此厌烦——毕竟她原本失去这个机会很久了。
阖拢的双眼受到感应般,逐渐睁开,看着她。宝石红的眼瞳从沤梦上岸,仍漾着细碎的浪花,恰恰如宝石,数不清的切面折射出万般风情。
斯卡蒂不住怔了怔,昭示相连血脉的眼睛回望着床上的人。
“你是谁?”
失望是定时回涌的潮水,斯卡蒂比上一次更习惯了些它的席卷,下一次,她能表现得更好。
“晚上好,幽灵鲨,”斯卡蒂原以为自己会用阿戈尔语唤出那名字——恐怕只有她记得的名字,音节却滞在咽喉,生涩发苦。
“我是斯卡蒂,”她笑了笑,声音失去蓄势好的任何波澜,“不过,你大可以忘了我,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。”
“我只是来看看你。”
躺在口袋中的檀木盒也没能给出。
一次次倒带至记忆原点,她又这样了。
她不会再有关于她的新记忆,而那些旧的、很旧的记忆,关于浅海珊瑚礁的秘密据点、关于双子座见证的欢爱、关于让极光落入海中的疯狂计划,悉数离散。
她打着转,斯卡蒂打着转。
外人把她与她纯粹视作同族的相吸,她把她当成陌生人。
一遍又一遍地。
“你不该独自进来,得去找那名瓦伊凡族陪同,好在我发病时,及时控制住我。”
“你仍会不时陷入崩溃?”
“不那么多了。但眩晕占据绝大多数时间,清醒只有片刻,可即使是清醒,神经痛依然挥之不去。来自深处的低语,还在响着。
“你可以飞离那片泥泞,去往你能到达的最远处。想想小岛、极光、月球和双子座,就好像人类飞离这个星球,我和你。”
幽灵鲨迷离地注视着她,又如透过她看向了极远方,再一次幽灵鲨陷入了自我的精神世界中。
斯卡蒂柔声说,“你早些休息吧。”
她应该离开了。
是幽灵鲨先伸出手牵住她。
“我该是认识你的。她们总说,有一位干员常常来探病,还总会在出外勤后,送来各地特产。我猜那位好心人是你。”
她的恋人唯独忘记了她。
“我每次都要问你一遍名字。”
斯卡蒂点头。
“但我觉得我认识了你那么久。每当我无比接近死亡,走马灯里,我能看见一人,她是蓝色的,有一头银发。她说,她来救我。”
幽灵鲨描绘着那个“她,可她看着斯卡蒂的眼熠熠生光,是破开迷雾后豁然开朗的清明。
那是每一次守在病床边的斯卡蒂,那是被遗落在尘封过去的斯卡蒂。
被屡次摧毁的缕带,渺茫却隽永——星辰海浪为少女留下的踪迹引着她找回遗失的恋人,她会发现恋人在世间等了那么久,直至连时间都湮灭,那族人、邪神、教会,是尘埃。
斯卡蒂垂眼看她,平日眼底的冷冽蒸发殆尽,烧起灼热的滚浪,幽灵鲨才意识到举动贸然,正想抽回手,不料遭猎人反捕。斯卡蒂紧紧握着幽灵鲨的手腕。
“斯……卡蒂?”
猎人单手捏碎了木盒却不伤到手链分毫,鲸鱼耳骨已打磨得温润,所以她有些蛮横地给幽灵鲨戴上也不怕划伤她。“这是鲸鱼耳骨做的,你知道吗?也就是我这物种的骨头。”
手链确是很衬她。
戴上后,斯卡蒂又倾下身,在手腕处吻向跳动的脉搏,“不要摘下来。留着它,你就会记得我。”
就连斯卡蒂都不知,这句命令式是真命题或否,她猜她只是在祈祷。
幽灵鲨手指发颤,却没有再收回手。
“我希望我记起一切。”
斯卡蒂抬头,望向窗外无垠的水面,天际线成了极细的光弧,天和海的边界明晰可辨。以前她能游遍大洋,却找不到天空的入口,极光仍挂在空中,有些地方,大概永远无法抵达。
她说,“走,我们去看看故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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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疗室到沙滩距离不远,只是幽灵鲨羸弱的双腿使出行变得困难。后程斯卡蒂就直接抱起她走了。
她们穿过火山脚的小片红树林,最终到达浅水礁石区,晚间风浪袭人,不过出生于海洋的她们倒是自在。幽灵鲨坐在礁石上,双腿浸于水中,斯卡蒂则坐在她身旁,好奇看星光点点如何穿梭于幽灵鲨的趾间。
此处并非故乡。故乡,埃奎明和钙离子、荧光素酶点亮水面下的世界,鲸群夜中远航与海草森林明灭可见;她们搁浅在天体倒影的潟湖和珊瑚礁,海风吹拂银色云鬓残留海盐和柠檬的味道,人鱼们吟唱爱和死的歌,曾经她们也是其中两员。
湖一望无际,从此处可以望见双子座、月球,有风有浪。本足以聊以慰藉。
斯卡蒂只是更怀念了。
“我无法再回去了,”幽灵鲨轻声说,明了拍打她身上的浪花并非来自故乡。
这不是问句。
一人被迫皈依邪族,一人屠戮族人,她和她遭受诅咒,从今往后以双腿栖于陆地,允她们畅游海洋的尾巴退化了。与人鱼同游、亲吻水中月影,是她们不再有的资格。
“我被驱赶到岸上,这是上天降罪给我的孤独。”
“如果我没办法带你回到故乡,我将在陆地永远陪伴你。”
对她们而言的“永远”,比宇宙的一声叹息和星星的一次眨眼都要短暂,这么想,斯卡蒂觉得“永远”不总是那么煎熬,无论那是指流离故乡之外,亦或是指恋人的健忘。
幽灵鲨转头看她时,眼中因疾而生的疯狂全然不见踪影,一派温柔。而斯卡蒂喜欢这种温柔,斯卡蒂喜欢自己似乎能作她的解药。
“为什么,我们在罗德岛相识不久,你要对我作一个个承诺呢?”幽灵鲨笑问,“承诺那么沉重,况且我也不是一个适合许诺的对象。”
因为你是我的星星,是我在遥远万里指引我归家的星星。
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爱人,从我们深海初次相遇到这个星球覆灭。
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。
“因为我要从你这儿换取丰厚的奖励,”斯卡蒂说。
“可我这里有什么是你想要的?”
“一个吻。”
一个吻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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